在缅因州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,本·卡特莱特坐在他整洁却略显空旷的客厅里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。窗外是他精心打理的花园,冬日的萧瑟掩不住夏日的轮廓。然而,这片宁静之下,埋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任何人认知的秘密。七年前,与他共同规划这片花园、在厨房里一起烘焙苹果派、晚上相拥观看老电影的妻子艾米丽,并非他以为的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。她是被FBI档案称为“玫瑰园丁”的连环杀手,手上沾染了至少五条人命。
“我娶了个连环杀手。”本的声音平静得出奇,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遥远故事,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,泄露了这场持续十余年的心灵地震。“我们在一起十年,三千六百多个日夜。我从未察觉任何异常,哪怕一丝一毫。”
本与艾米丽的相遇,像一部浪漫电影的开场。2008年,在一家独立书店的哲学区,他们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加缪的《局外人》。手指的轻微触碰,随之而来的相视一笑,开启了他们的缘分。艾米丽当时是一名自由插画师,温柔、善解人意,喜欢小动物,对社区活动充满热情。在本眼中,她几乎是完美的化身。“她记得我所有的喜好,在我母亲病重时给予我最大的支持。她甚至会在深夜为我煮一碗热汤。你能想象吗?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人……”本的话语停顿了,摇了摇头。
他们的生活波澜不惊,充满了普通夫妻的温馨与琐碎。艾米丽会在周末打理花园里的玫瑰,那是她的最爱;她会因为电影里的感人情节落泪;她会和邻居亲切地聊天。然而,从2010年到2015年,毗邻的三个州陆续发生数起手法相似的命案。受害者均为有家庭暴力或欺诈女性前科的男性,现场都被刻意布置过,有时会留下一支特定的、不属于当地品种的玫瑰花。警方并案调查,但线索寥寥,案件陷入僵局。这个神秘的“玫瑰园丁”成了执法部门心头的一道阴影,却离本的世界无比遥远。
转折点发生在2019年一个普通的秋日。艾米丽因急性阑尾炎入院手术,本在为她整理衣物时,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旧行李箱夹层中的加密日记本。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,他设法打开了它。日记里的文字,将他熟悉的妻子彻底撕碎、重组。“那不是愤怒的宣泄,更像是一种……冰冷的审判记录。”本回忆道,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。日记详细记录了艾米丽——真名为凯瑟琳·米勒——的每一次行动:时间、地点、目标选择的标准(专门针对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、对女性施暴的男性),以及作案后复杂的心理活动。字里行间,她将自己视为“清洁工”,替那些沉默的受害者执行“迟到的正义”。
“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。”本说,他盯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,仿佛能从中找到答案。“我爱了十年的人,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的人,是一个……连环杀手。那种感觉,就像你脚下的土地突然变成了流沙,你所认知的一切现实都是虚假的。”
在极度的震惊、恐惧和混乱中挣扎了四十八小时后,本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。他带着日记本,走进了联邦调查局的办公室。他回忆当时的情景:“我出卖了我的妻子,但我无法背叛自己的良知。那些受害者也是别人的儿子、兄弟,他们的家庭同样在承受痛苦。艾米丽的行为,无论出于何种理由,都是错误的。”
艾米的被捕过程平静得令人窒息。警方在她出院回家的当天实施了抓捕。她没有反抗,只是深深地看了本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明,有震惊,有失望,或许还有一丝解脱。“她没有对我说一句话,直到现在。”本低声说。
此案的披露在社会上引发了巨大争议。法庭上,艾米丽的辩护律师试图以“创伤后应激障碍”为她辩护,揭示了她年幼时曾长期遭受继父的严重虐待,而司法系统未能提供有效保护的经历。这为她偏执而极端的行为提供了一种解释,但法官和陪审团认为,这不能成为连环杀人的正当理由。最终,艾米丽被判处终身监禁,不得假释。
案件尘埃落定,但本的生活已被彻底改变。他接受了长期的心理治疗,才逐渐从创伤中恢复。他辞去了原来的工作,卖掉了充满回忆的房子,移居到另一个小镇,开始尝试写作,将自己的经历匿名记录下来。“我需要理解,需要消化这一切。我需要弄清楚,我爱的到底是谁?是那个温柔的艾米丽,还是那个冷血的凯瑟琳?或者,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复杂的两面?”
本的故事引发了心理学和社会学界的广泛讨论。犯罪心理学家艾伦·普赖斯博士分析道:“这是一个关于身份认知与极端创伤反应的极端案例。‘艾米丽’可能是凯瑟琳为了生存而创造的一个‘人格面具’,这个面具如此真实,以至于她能够在长时间内维持正常的亲密关系。但深埋的创伤和扭曲的正义感最终驱使她的另一面采取暴力行动。对于本来说,他经历的是一种特殊形式的‘背叛创伤’,其剧烈程度超乎想象。”
如今,本仍然在努力拼凑自己破碎的世界。他并未完全否定与艾米丽共度的十年时光。“那些快乐的时刻是真实的吗?我相信是的。她对我的感情呢?我宁愿相信其中有一部分是真实的。但这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,现在我知道它的颜料里掺着毒药。”
他最后说道:“这个故事没有赢家。受害者失去了生命,艾米丽失去了自由,而我,失去了我对整个世界的基本信任。它像一个永恒的警示,提醒我们人性的复杂与幽暗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。你永远不知道,睡在你枕边的人,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海洋与风暴。”窗外的雪依旧静静地下着,覆盖了花园的轮廓,仿佛也想掩埋这段过于沉重和离奇的往事。